2009年11月8日 星期日

假如周秀娜是第四代學者

P02 | 什麼人訪問什麼人 | By 沈旭暉 2009-11-08 明報


第四代公式系列 假如周秀娜是第四代學者……

上月,筆者在中文大學一個高桌晚宴演講,題目是「香港威尼斯化的未來」,席間難免觸及第四代香港人的灰暗前路。有同學問目前有誰在第四代能另辟蹊徑,我沖口而出,倒不如研究周秀娜。當夜,和中大一名高層聊天,他說不少改革派同僚真的十分欣賞「周秀娜精神」。於是,報章安排了這個對談。我原來並不知道她怎樣家傳戶曉,直到友人得悉這對談後反應空前,女友在Facebook 看見對談照片而發脾氣中,我才知道「周秀娜」這符號確實充滿可塑性。既然媒體把她梳理了千百遍,她的intensive moment 又不屬於你我他,大家倒不如去除她的藝人身分,幻想她是一個掙扎求存的第四代學者。那樣我們會恍然,她做的暗合社會科學章法,同時也在嘗試建構新規範。也就是和我們嘗試做的一樣。

文 沈旭暉 攝影葉漢華

建構規範(Norm Construction)「經濟差了,我們的生存空間才大了」

周秀娜(Chrissie)是十歲來港的新移民,沒有特別家庭背景,身高不足以當傳統模特兒,中五畢業,第一份工作是售貨員。今天,她卻成了「?模」這個品種的代言人,過程不可能沒有計算。問她這品種的來由,她出乎意料地學術,第一句就說出「結構性原因」:「其實這個品種一直存在,不過應該因為去年開始經濟差了,我們的生存空間才大了。」問題是,這個一直存在的品種,以往產生不了周秀娜。用學術話語包裝,她懂得建構規範:由於加入娛樂圈的舊平台被壟斷了,唯有?模是生態尚待開發的處女地,但她們不是正統模特兒,「大家做的東西不同,受注目程度不高,我們以往不受media 注意的。」由於她的背景只能當?模,?模偏偏「以往不受media 注視」(即她不能入門),於是,她唯有改造社會規範,讓社會注視?模,結果她不但入了門,更開始明白只要通過行動取得定義成功?模的話語權,短期內,她就可以設定遊戲規則。這些規範不但讓後來者效法,也能防止傳統模特兒「降呢」競爭,對此她也有意識: 「其實我哋無得爭嘅,正統貴吖嘛,呵呵。」

——按同一邏輯,假如Chrissie 是學者,她大概會因為自己的先天背景選擇研究新移民來入門,命名這門研究為「田野新移民學」,以「身為新移民」和「第一人稱參與」為規範,再以在街道飾演新移民非法勞工來觀察社會反應等出位行徑為個案研究,讓主流學術人難以競爭。

市場壁壘(Entry Barrier)「如果早知道這麼多人閙,我會照出,而且double」

製造規範後,她有清晰意志保持市場優勢,為後來者製造市場壁壘——我們應這樣理解牙膏寫真、攬枕和科大演講。「寫真其實在日本很流行。大家認識我,因為水著、比堅尼封面、旅遊書,問我介不介意,我當然不介意。我覺得性感可以分好多種,我一定要自己過到自己嗰關,也要食到大家的潮流。」她意識到要不斷嘗試新元素,但不知道哪些新元素會成功,直到出現攬枕:「我沒想過這麼多人出來閙咯,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如果一早知道這麼多人閙,我一定會照出,而且程度double。」有人以為門檻就是寫真、攬枕,就是 AV 與偶像之間俘虜宅男的灰色地帶,其實,她成功製造的門檻,應是社會回響。「寫真、攬枕之後,很奇怪,我才發現做了這些以後,做什麼也有人閙。我到科大講 talk,我預了,無論講得多好、多差,都一定有人勁閙,有了既定形象,覺得:你就是這樣啦。」換句話說,這些都是計算之內。她目前似乎還在提高門檻,於是她會crossover 不同行業的人,把她引起的爭議燃燒到不同行頭——直到自己轉型成功。

——假如她是學者,她大概會在入行後搞一個國際新移民性工作研討會,以公共知識分子身分挺身而出控訴資本主義全球化壓逼各地新移民,把與會者組織起來,得到媒體注視後,婦女團體和國際左翼基金會會開始賞識提供經費。有了經費,再集團式請助手做個案訪談,後來者只有投靠門下,開始「屈機」,正統學界會另眼相看。

範式轉移(Paradigm Shift)「我怕之後的路,會因為其他人知道而更加難行」

媒體眼中的 Chrissie 十分強硬,但她身上反映的,還有一股不安全感,因為她明白?模之路不能持久。「數年後仲用攬枕?Out 咗啦!」她坦言現在已開始轉型,特別是拍電影:「人人都有野心的。當你做一份工作的時候,認識的人愈多,工作範疇愈多,你就希望不會永遠停留在這個位,否則再做下去也沒有意思。」她強調入行無心插柳,現在卻變得有部署,因為她覺得「這個圈子比大家所接觸到的更講求速度感(學界可考慮加入「速度感」為專有名詞),成件事情太快,大家認識我,才短短一年」,令她有危機感。「其實,我怕的不是別人不認識我。我怕的是之後的路,會因為其他人認識我而更加難行。」二十四歲的人意識到這個危機,並不簡單,不少身邊四、五十歲的前輩曾經風光,不懂知所進退,就是不能看穿。她自言會以兩、三年確定自己能否轉型成功,「如果我真的做了一段時間,自己也覺得不進步、不適合,我不會留,不會在這裡『藕』。」至於什麼是成功,「如果有一日我在街,人家不是話周秀娜你好靚,而是說你做戲很掂,我就覺得成功了。」然後,她以kawaii 聲說了一句「我真系好中意睇你做戲㗎」,闡明自己「神級」的終極追求。

——她對答很懂避重就輕,例如問她是否覺得走紅增加權力,她立刻補充說「恰恰相反,不會揀飲擇食」。但自言假如不是藝人也一定以同樣心態工作的她,不像沒有權力欲: 「就算單是做waitress,或者sales,我都一定要做最top 嗰個,然後我要做經理,然後入股份入間公司,我要做老細!呵呵。」假如她是學者,到了這階段,她大概會出版田野新移民研究期刊鞏固實力,轉型為與國際接軌的學院派,然後參與管理層、公民社會、媒體運作;假如不久她發現能力不足以當國際學者,則會全身轉型到其他身分,而把學術主次更換。

宏大敘事(Grand Narrative)「我喜歡娛樂圈夠虛偽」

相對於不少娛樂圈中人,Chrissie 主打的形象,是真。她坐下來第一句單刀直入,「可唔可以唔好咁深」,似乎科大陰影猶在,笑說「佢咁講嘢令我一時load 唔到」。問她喜歡娛樂圈什麼,她直接的說「我鍾意娛樂圈夠虛偽」:「其實我沒有你們說的這麼強悍、堅強,大佬啊,我二十四歲咋,你估我三十四咩。但我行出來,都要虛偽地行出來,開心面對大家,這就是娛樂圈。」然而,她的真,當然也是規範內的真:畢竟她承認最初入行時,不時被壓榨,很多東西都「啃了」,這和她的形象是矛盾的。她也承認這點。

有文化界朋友打趣說,「我欣賞周秀娜,因為她是偉大的思想家,在香港一百年也沒有出一個!面對批評她露肉的指摘時,她曾經表示:女人就應該以成為男人性幻想為目的。短短一句,包含的信息量已經是壓倒性的了,終極關懷(Ultimate Concern) 清楚明白;宏大敘事(GrandNarrative)的完整程度,更在第二、三代香港人中都是罕見的。李小良沒有讀懂周秀娜。」當然,這是戲謔,但她起碼對自己的定位和理念,都完全清晰。她明白界別首要功能是帶給人娛樂,潛台詞是私人生活也要為別人帶來娛樂。她的死忠粉絲,不少是被上司或老師責罵半句就要在MSN 狀況欄公告天下的宅男,她自己則成熟得多:「我明白到被批評、被騷擾是娛樂圈生存必經的,一定不能避免,唯有接受,只是希望保護身邊人。如果喊,點解要睇你?娛樂圈要娛樂啊!」

—— 我們不會期待Chrissie 說關注達爾富爾饑荒或高鐵。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個人思想。假如她捍衛娛樂專業,也足以成為一家之言。假如她是學者,到了穩固事業基礎後,大概是組織專業學會的理想人選,從而提倡社會科學學術研究精神,那樣的一生,也可算修成正果。如此目標自然距離現狀極遠,大家不知道她數年後會否打回原型,她自己也知道「現在不是成功,只是在跑道上on yourmark」。所以她的最後承諾,雖然明顯是line to take,但感覺倒也比特區政府的政綱踏實:「我一定會讓大家看到周秀娜的另外一面。」

第四代的軀殼.第二代的靈魂

經理人Roy 被稱為「周秀娜的製造人」,但他倆都強調一切以Chrissie 本人性格為藍本,她不是扯線公仔。想不到的是,Roy 也是《四代香港人》讀者,對自己製造的周秀娜現象,也有世代論的見解:「許多人都說,現在的年輕人沒有想法。我信他們確實沒有以前那麼艱苦,但我看到他們也有自己的東西,只不過不是以前的那一套方式、不是呂大樂說的第二、第三代那些。他們沒有很宏大的藍圖,不是要改變世界,因為沒有了空間給他們改變世界。所以我們要給他們support,只要我們給他們幫助,他們便能帶很多自己的想法出來。」諷刺的是,周秀娜的圈子還能遇上Roy,更多第四代香港人碰上的,卻是曹仁超一類「我要你們一世打我工」的人。

其實不提上述公式,不斷創新轉型、目標為本、不輕易抱怨、工餘情願進修日文而不休息娛樂、知所進退而又充滿危機感,這些,曾幾何時是香港人的成功之道。但時至今日,第四代香港人一方面面對種種結構性困局,不獲上代人理解,產生種種怨憤,另一方面又沒有同樣的EQ 與AQ,周秀娜才顯得突出。和她對談前一小時,剛收到美國智庫Brookings 當訪問學者的邀請,這對我而言的感覺,大概像她拍一部國際電影。在這思維下聽周秀娜的話,忽然發現其實把她的東西decode 為學術語言後,竟是似曾相識。由是觀之,Chrissie 雖然擁有第四代的軀殼,卻裝著第二和第四代的靈魂。當她剛告訴我明年月歷以「時代女性」為主軸,而且會把德蘭修女、戴安娜王妃、瑪麗蓮夢露等名女人金句印在她身旁,我起先想:「唔系呀化」。但在今天世代失衡的香港,其實她比官場、社交界常見的樣板傑出女性更有條件這樣做,因為她有如此自覺:「我覺得要令人們認識,就要有自己獨特的一套。雖然出來做嘢,要顧及社會和其他人感受,但希望在這個範疇裡面可以堅持自己想法,而不是跟從別人的羊群心理。」這樣的視野,加上年輕的特權,才是第四代應有的人生。

Ming Pao Daily News
P03 | 周日話題 | By 安徒 2009-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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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學遇上周秀娜

加文:多謝你的電郵。首先恭喜你今年大學新聞系畢業。那次碰面,你說你有興趣畢業後繼續進修文化研究,研究?模現象,還為此搶先登記,去科大旁聽周秀娜出席的那場講座。這椿本是學院尋常活動,甚料事前事後都引發大量討論。證明文化研究這玩意,絕不與時代脫節。其實,?模現象要分析和研究的角度的確有很多,包括這場在大學上演,媒體熱烈炒作的事件,本身就可以獨立出來研究。研究的對象不單是作為?模的周秀娜,而是如何從周秀娜出席科大論壇這件事,分析當代媒體特質和大學的角色和位置。文化研究的分析角度,正好大派用場。

文安徒

回想事件的起初階段,是?模寫真在書展售賣,有人強烈反對,認為是低俗色情文化入侵書展,破壞正當的文化推廣,有礙推動健康的讀書風氣。當時的反?模行動,是以「反低俗」的形象出現,因為?模被認為是低俗文化的化身。香港當時突然多了很多熱愛文化,更會「瞓身」捍衛「正當文化」之士。

開學之後,傳來科大邀請周秀娜參加一場分析周秀娜現象的講座,又再掀起波瀾。但你細心留意,反對聲音一方面抱怨大學竟將課堂開放讓低俗文化入侵,「沾汙」學術殿堂的神聖,但更多的是質疑周秀娜再次利用機會,以到大學參與學術活動而乘機「升呢」。當其時,論者既狠狠批評周秀娜,但也激烈批評科大,哀嘆科大竟淪陷成為低俗文化商品宣傳推廣、大搞公關的地方。香港當時多了很多熱愛學術,肯維護學術殿堂尊嚴的人。

一大堆在這一階段出現的批評,都是出于一種捍衛「正當文化」、「學術殿堂的聲譽」的立場,傳媒輿論以反對「鄙俗」、反對「商業操作干擾學術」的姿態出現,儼然是一場反對低俗,維護文化聖地的「反精神汙染運動」前奏。

一刻天堂一刻地獄

可是,當講座完成之後,你會發覺傳媒的調子快速地轉變。除了把那短短二十分鐘的對話內容,作一些斷章取義的切割之外,報道和評論的焦點完全放在周秀娜的應對、儀容、裝扮之上,以及教授的幾句說話,幾條問題,有否令到周秀娜明白。但究竟那場講座講了什麼,學者分析的內容是什麼,媒體上出現的評論竟然對此毫無興趣。

不過,令人更為驚奇的是,經此一役,評論很快從尖刻指斥周秀娜「露底」、「獻丑」,又突然掉轉槍頭,大力批評教授用語如何不當、深奧、「扮嘢」、傲慢、歧視,甚至竊笑為一場「鬧劇」,最過分的是還有人形容為一個「局」,用心在羞辱周秀娜,消費周秀娜……於是,一夜之間,一場醞釀幾個月的「反靚模╱反低俗運動」,迅速轉變為一場「反精英╱反學院運動」,揶揄、嘲弄的對象變成大學教授,學者變成壓迫者,受害者反是周秀娜。對周秀娜同情之聲鵲起,繼而讚譽周秀娜大方得體、「有腦」、真誠……成為丑角的反是大學、是學術用語、是精英姿態、是偽善的同情、是學問的空洞無聊、是知識的無關痛癢,是故作深奧的「廢噏」……

那一把先前熱愛「正當文化」、維護「學術殿堂神聖」的聲音消失無蹤,連教授在講壇上講學術語言都受批判,也不聞愛護「學府尊嚴」者聲援。如果你看見這個情況,還會以為香港真有那麼一個以學院為象徵的「高雅文化」堡壘,和世俗的「流行文化」文化相互對立,兩者之間還有那麼一段有待收窄的「鴻溝」,那我想你還是值得看看文化研究的入門書籍。它們會教曉你,這些所謂「鴻溝」原來是那麼脆弱、那麼人為,這種虛假對立在今天又是怎樣的只是一堆幻影。

商品邏輯的支配

事實上,自從John Fiske 在八十年代末提出要瞭解the popular(庶民╱普及)的實際操作,文化研究界已經放棄了所謂「雅俗對立」或「高低文化」的二分,遑論要打破兩者的「鴻溝」,因為在商品邏輯支配一切的前提下,精英和庶民都已無法獨力自制自己的文化。大學要搞公關、排名,古典音樂變成手機鈴聲,庶民品味要電視機來餵養。於是,文化研究要做的,反應是去瞭解庶民在日常生活,實際上是如何接收文化、利用文化,並以此為基礎,去看文化(商品)的生產、流通、消費的各個環節是如何進行。庶民又是如何在自己生活經驗的基礎上,挪用各式的文化資源,產生對自己相關的意義。

John Fiske 的洞見也在於指出,庶民永遠都是按各種不同甚至矛盾的需要而選擇性地利用文化商品,而文化產品的生產者所努力要做的,就是令其產品符合各種哪怕是相互矛盾的需要。這就幫助了我們去瞭解,為什麼在周秀娜到訪科大的事件中, 「周秀娜」和「學院」兩者,都同時遭逢「一刻天堂、一刻地獄」的經驗。

並非「小農DNA 」發作

香港人只愛學術榮譽,卻不理會學術實際操作規則應如何,並非源自什麼不懂紳士風雅文化的「小農DNA」,也不止是攀龍附鳳的文化劣根性,而是非常精彩的說明瞭,商品邏輯已經如何全面支配了(包括大學學院在內)的公共領域,以及庶民對「大學」這東西的觀感。也就是說,無論你是如何熱愛學術的純潔和神聖,阻擋?模「入侵校園」,其實你也跳不出一種邏輯宿命,你的行動也只是在保護「大學」這商品的品牌,而非樹立一種「抗衡文化」(counter- culture),使學院能以非商品的學術邏輯實現其自主性運作。因為今天的大學,除了是一種文憑價值的品牌一樣,它就再什麼也不是。所以,除了嘴巴說說,從來就沒有人準備為維護學術自主性挺身而出。

可是,以商品支配大學的庶民常識,卻同時埋藏著庶民對學院的妒恨,隨時爆發。於是,一個一度被視為低俗色情文化代表的周秀娜,在科大一行所得的,正好不是因為沾了一點學術味道而「升呢」,變得高雅了。吊詭地,她反而迅速地變成是庶民們寄托其對學院(以致背後的一切權力精英)的不滿、挫折、怨懟的載具。

如果暑假結束之前,「周秀娜」這形象是簡單的色情慾望所投射的符徵,從而引發出道德主義者投射其衛道潔癖的反向慾望,那麼「後科大」的「周秀娜」,就變相形成另一種多少有點抗拒意味的符號,讓庶民(特別是當中充滿學校生活挫敗經驗的青年學子)投射其受學術精英考核規訓所欺凌的夢魘。

那究竟周秀娜是「升呢」了還是「降呢」了?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周秀娜」?當然,你去問任何做文化產品行銷的,他都會說這些問題雖然很「廢」,但卻很實際,因為社會大衆的確又不時會為這些升升降降、真真假假而折騰,而消費。

加文,你在大學所受的正統新聞學訓練,教你如何做一個理想中的傳媒工作者,維護資訊的公平開放、監察權力、維護正義,我想你一定受益良多。可是,任何一個在今日媒體環境有過工作經驗的人都知道,媒體並非理想的公共空間,意見和消息的溝通並非時常不被扭曲,因為新聞也變得商品化,評論也變得商品化。

John Fiske 他老人家研究了不少娛樂、消閑類的普及文化,對新聞的庶民化╱普及化,對新聞操作如何在商業邏輯和提供庶民愉悅之間的游走,反而著墨並未太多。但是,作為一種庶民文化的新聞傳媒學(popular journalism),在很多正統新聞學院之外的學科,包括文化研究,都已成為顯學。

香港事實上是研究庶民(民粹)主義新聞學的好地方,因為和一個冥頑不靈的權力集團(power bloc)相並存活的,必然是無處不在,大量難以「理性」收復,來自各種庶民慾望的湍流暗湧,這也就the popular。它們能載舟,亦會無情地覆舟。它們有時姿態正氣凜然地反對「道德水平下降」,但轉頭又會指摘「道德偽善」,一刻臭鬥異見者破壞繁榮安定,一刻又會聲討權力集團,撻伐精英學究。這是民粹躁動,這也是反抗無力下暫時逃逸的快感泉源。新聞和評論,目的很多時就是提供這些快感。

加文,我知道你是一個有抱負的好學青年,不是只想趕學術浪頭,所以向你推薦一些好像過氣了的經典,例如John Fiske。你從香港的例子,或會研究出經典如何會被誤讀、錯誤地挪用(或者拋棄),又或者會得出洞見,深化那些大師的未竟之業。不過,我以為在當下香港,這種重拾經典,認真觀照當下現實的做法,正是一種「基進的處境化」進路,一種讓文化研究真正能在本土落地生根,有益社群、業界的明智選擇。

祝你學業猛進!

P.S.

如果再有人取笑你說話用「jargons」,請你有禮貌的請他轉用「人話」(或「中文」),那些叫「學術用語」不叫「jarg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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